約好今晚八點二十分,李德開車到後台出口接齡玉去警局,以翻譯的身份參與討論攻堅行程會議。因此齡玉先回到飯店,睡到下午兩點才出發到劇場。
如同齡玉所料,只能容納六百多人的觀眾席大爆滿,三天的票券銷售一空。就連原本在國內不看傳統戲曲的年輕人都來了不少,甚至還有外國觀眾。
今晚演出時,劉建國一個飛刀準準射入齡玉耳邊的地板,觀眾掌聲如雷。演出完,齡玉立刻卸妝換下戲服。
她換上便服準備離去時,唱大軸的蓮芳畫好妝正在梳頭,兩眼直盯著齡玉發出疑問。因為顧慮徐正祥和她的關係,所以齡玉騙她說,自己要下去觀眾席看其他人的演出。
在警局裡經過一翻仔細的沙盤推演,決定把攻堅日期定在演出結束後第二天,也就是初四下午,因為這天餐廳員工不能排假,應該是賊窩中人數最多的一天。時間則是午餐與晚餐之間,不用擔心還有流連忘返的客人,影響警方攻勢。
初四上午,蓮芳和李豫約齡玉去大採購。
「你們看我像是喜歡血拼的人嗎?」
蓮芳說「演出完總要放鬆一下嘛。」
齡玉躺著完全沒有起床的打算,還說「我可沒有大把的鈔票可以花,你們兩人去購物總免不了買名牌貨,這只會讓我心情變差而已。不是說我忌妒你們有錢,而是討厭看別人奢侈浪費。」
蓮芳有點生氣「拜託,我也沒有多浪費好嗎,只是去給家人買點禮物。」
「這麼說說罷了,你們去血拼,我要去安排看小企鵝的旅遊行程了。」
蓮芳驚訝的說「妳真的要去啊?」
「對啊,妳不去啊?那好,我自己一個人更自由。」
「宋齡玉!妳真的很不講理。」
「妳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齡玉說完把棉被蒙住頭繼續睡,直到聽到蓮芳氣呼呼出門的聲音。
齡玉拉下棉被看著門口輕聲說「抱歉啦同學,我實在沒勇氣告訴妳,妳親愛的小堂弟是個國際級毒販,而且我要幫警方逮捕他。」
說完後下床,開始為今天下午的冒險作準備:軟劍、鋼釘鞋,外加自己的最新作品:一種綁在手腕,單支裝的仿古袖箭。
之後她整理好行李,留了張字條給蓮芳
「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南澳玩,請大家不要來找我,有事回國再聊。」
然後帶著行李離開了飯店。
齡玉婉拒警方派員來接她,自己拖著行李搭上計程車,依約到達一位住在警局附近的女警的家。
人活到這種年紀,才真正學會一個「怕」字。這次她怕的是連累留在本地的學弟和艾莉絲受到傷害,他們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所以自己的行蹤越隱秘越好。
女警凱蒂已經在門口等著接她,把行李先放在凱蒂家的客廳,齡玉從口袋裡拿出口罩、墨鏡、棒球帽依序戴上,兩人一起走到警局後方停車場。
一台九人巴的側門打開,兩位女士鑽了進去。齡玉脫掉夾克,摘下臉上的裝備,讓凱蒂替她穿好防彈背心。
另外有一位名叫班的技術人員,則替她和強納森、李德測試迷你藍芽的功能。這是種膚色小耳機,小到可以塞進耳朵深處,不易被察覺。一切準備好之後,凱蒂進駕駛座發動車子,齡玉說
「只有你們?」
「其他人已經到了,我們是最後一組。」回答的人是李德,強納森則一臉愧疚的對齡玉說
「阿蒂蜜絲,也許我應該給妳一把手槍保護自己,不過……」
「不用麻煩了,我有武器。」
「是喔,我忘了妳的劍。」強納森的臉上出現諷刺的笑容。
「厲害的人用劍就可以了,不需要槍。」
凱蒂從照後鏡對強納森說「你忘了那天的演出,她和查理兩個人功夫都好棒。」
齡玉皺起眉頭「你們去看演出?」
強納森「是啊,我們四個都去看了。本來我把艾莉絲給我的票送給凱蒂他們。但那個叫阿剛的上海人,不是妳認識的那個,他昨天來找我們,又帶我和李德去看戲。在劇場裡面他說要替我們臥底,因為他認為那裡很吵,不怕被別人聽到。」
「天啊,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沒有笨到告訴他,我認識在舞台上,中國功夫很厲害的那兩位男、女演員。而且艾莉絲也沒看到我。」
「希望他沒察覺出異常。」齡玉面無表情的盯著強納森
「嘿,我是資深刑警,我看得出來有沒有問題。」齡玉吐了一口氣。
車子停下來,強納森說「我們先下車,等一下不要每句都翻譯,只有對我們有危險的才說,好嗎。」
「知道了。」
「還有,這件防彈背心對妳來說還是大了點,效果會打折扣,所以妳千萬不要加入槍戰,好嗎?」
「好吧。」
「妳保證?」
「我保證。」齡玉給強納森一個誇張的微笑。
於是李德、強納森先下車,齡玉壓下耳機通話鍵,又穿上夾克,戴上口罩、墨鏡、棒球帽,把過肩長髮塞進帽子,獨自下車。凱蒂將車子停在另一轉角,避免被看到。
齡玉朝向「祥龍餐廳」走去。她繞著餐廳外圍的道路假裝慢跑,仔細聽著他們的對話。
先是一段腳步聲,然後聽見李德用生硬的中文說「其他人呢?」
「餐廳休息,現在人少,我們才方便說話。」阿剛說的很慢,強納森他們應該聽得懂。
李德說「你要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上海人說「給你們看證據,毒品交易的帳本。」
齡玉立刻用英文提醒他們「帳本應該在辦公室,重型武器也放在那裡,小心。」
李德說「帳本啊?我知道帳本是什麼?你把這麼重要的證據放在這裡?這裡是你們的巢穴嗎?」
上海人說「是啊。」
齡玉心頭一緊「他們要動手了。」
然後一陣碰撞聲,再來就聽到槍聲不絕。她立刻躲到一旁路邊的車子後面。此時齡玉心裡十分矛盾,不知是否該出面幫忙?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沒受過正式攻堅訓練,裝備不足,出去可能幫倒忙,而且她答應強納森不參戰。
但情感上,她無法不理會強納森和李德的安全。而最最重要的是,這可不是常有機會碰到的電影場景啊。
齡玉鑽進旁邊一台大貨車底下,睜大眼睛往右邊外面看去。只聽到人聲呼叫、子彈射擊聲,沒有人從裡面出來。
這段時間感覺起來有三個小時那麼久~這當然不可能,因為一般步槍每一管裝滿的彈夾,不管幾顆子彈,兩秒鐘就可以全數發射完畢,這讓持久槍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會兒安靜下來,又一陣大呼小叫,先是幾個穿廚房工作服的人跑出來,幾個穿著防彈衣,手持步槍的警員追出來,大吼叫他們「凍住」,然後壓住他們。
另一邊則有幾名武裝警察押著幾個人犯出來,包括了在「柯貝餐廳」見過的阿剛、徐正祥和那個廣東人,強納森和李德則是拿著手槍最後出現。齡玉笑了起來,打算從後面悄悄退出車底。
就在她兩手扶住地板把頭擺正時,左邊眼角餘光看見一個影子。一看之下,竟然是那個削胡蘿蔔的員工躲在一棵樹後,手上還拿著一把手槍。
幾乎在同時,齡玉和對方同時舉起手,對方手槍對準移動中的李德,齡玉則毫不猶豫的對準胡蘿蔔男的小腿,右手一壓左手手腕,射出一支袖箭,立刻又躲進車底。
樹後藏兵倒地亂滾痛得大叫,李德迅速的跑過來拿槍指著他。
同一時間強納森大喊著「怎麼回事?」
直到他們發現地上的手槍,還有對方右小腿上插著一支拆信刀~大約十二公分長,形狀像是中國劍,但沒有把手。兩個人對看一眼,忍不住裂開嘴笑了。
歹徒被押上武裝車,強納森和李德則回到凱蒂的車上,齡玉人已經在裡面了。回程中,強納森說齡玉提出的警告,幫助很大,讓他們取得搶先攻擊的機會。
「妳怎麼知道他們要動手了?」
「李德問他『這裡是你們的巢穴嗎?』他竟然回答『是啊』。」
「有問題嗎?」強納森追問
「『巢穴』是不禮貌的說法。和陌生人交談要說『總部』。說『巢穴』就像直接罵對方是禽獸一樣,他竟然毫不猶豫,直接回答『是啊』,語氣還很輕鬆,這就有問題了。」
強納森和李德這才恍然大悟。
從回到警局開始,齡玉都躲一直在審訊室隔壁,監聽整個過程,既不用露面,同時也避免雙方言語不通造成誤會。警方要分清真的毒販和純粹餐廳員工,罪名差異很大,所以要花費很多時間。另外有部份受傷人員,則還留在醫院。
齡玉一直忙到官派翻譯人員報到,才和凱蒂一起回家洗澡休息。
第二天中午,強納森帶齡玉去海邊餐廳吃海鮮大餐,李德、班、凱蒂都到了。
強納森說「妳的同學哭得很傷心。」
「她當然會哭,她超會哭……」齡玉停下扯開水煮大螯蝦鉗子的動作,看著強納森「你怎知道?她去探視徐正祥和表舅?」
強納森說「是的。」
齡玉搖搖頭說「哇!幸好那不是我的親戚。有這種親戚……同學四十年,我還是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呢?身分持續保密?」
「是啊,我又不用到警局上班。」強納森說完,笑嘻嘻的看著齡玉「最後出現的那個犯人,是妳用武器打傷他的膝蓋吧?」
齡玉一臉頑劣「為什麼問?」
「我們要寫報告啊。」
齡玉瞇起眼睛看強納森,李德趕緊解釋「我們是寫不明物品啦,反正沒人看到妳,武器上也沒驗出犯人或醫護人員之外的指紋。我猜,是犯人企圖自己把東西拔出來而擦掉的。不過,這樣就沒辦法還給妳了。」
「沒關係,再做就好了。」
凱蒂很驚訝「妳自己做的?天啊,今天晚上一定要教我做。」
齡玉很豪爽的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強納森舉起手中的啤酒
「敬『義和團』。」
齡玉雙眼直視強納森「『義和團』是罵人的話,好嗎?班奈特先生。意思是譏笑對方自不量力。」強納森的手舉在半空中呆住了,其他人大笑不已。
強納森放下酒杯轉換話題「很抱歉不能公開表揚妳的貢獻,阿蒂蜜絲。妳知道查理和艾莉絲不知道這一切。」
「反正我從來沒接受過表揚。」
「從來沒有?妳是說,妳在台灣也有過這樣的經驗?」
「小型竊盜集團。」
「真的?」
「還有毒品交易現場。不過,我也做過壞事。」
「哇!反正國際刑警組織和澳洲警方,都會寄感謝狀給妳,記得留下地址喔。還有,聽艾莉絲說妳想去南澳的海灘游泳,看小企鵝?」
齡玉嘆了口氣「對啊,但是忙到沒有時間安排行程。而且,我想我的同伴應該沒心情去玩了。」
凱蒂說「如果妳可以多等兩天,等這個案子的文書工作做好,我們可以安排兩天的假期和妳一起去。這幾天妳就住我家,教我做武器,射飛刀。」
齡玉想想「成交。」
李德則說「那我可以看妳的劍嗎?」
齡玉則是笑而不語。
強納森又拿起啤酒杯「我現在很想聽聽,有關『小型竊盜組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