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小木屋已經下午兩點,其他人都在午睡。四個人狼吞虎嚥吃了一點剩飯剩菜就開始工作。
因為此處網路速度超慢,手機又收訊不良,小山豬用室內投幣式電話打回台北,請同事查詢此處派出所資料。而齡玉則帶著飛鵬兄弟,四處搜尋裝神弄鬼的機關。
「你們看那裡,」齡玉拿出雷射筆指著大原木樑上一個斑。
「妳連這也帶來?行李又不大包,妳怎麼藏的啊?」齡玉給飛鵬個白眼,飛鵬指著樑上的斑「那只是樹幹的節。」
「你爬上去看看嘛。」於是飛鵬拿著最高的板凳踩上去,用手指一摸
「是個鏡頭耶,」他驚訝的說「要拆下來嗎?」
「不用,你下來吧。」飛鵬一下來,齡玉說「我猜那微型播放器,就是用來放映,而不是錄影。」
飛鴻問「要播放什麼東西啊?」
「鬼啊,我們在舞台上都是這麼做的,一邊是乾冰,一邊是投影機,兩邊都啟動,鬼就出來了,還會歪七扭八很嚇人,只是舞台用的通常要很高的流明度。這裡這麼小,晚上又暗,微型投影機就行了。」
「那乾冰呢?」
「應該在這裡。」齡玉隨著隱藏鏡頭對面的方向走去,到了兩個寢室間的走廊盡頭,齡玉用手敲木頭牆壁,扣,扣,扣。
「空的!」兩兄弟異口同聲的說。
齡玉指著地板「你們看,我剛才會知道的原因,是看到木板地上有顏色較淺的雲紋,這是乾冰中的水霧凝結在地板上,長期沒有清理造成的。」
「我覺得不像雲啊,只是一大堆不規則的弧形。」飛鵬看著地板說
「這種在中國傳統圖案裡就稱為雲紋,更早期的長的就像是標點符號裡的逗點一樣,『故宮』展出的銅鼎很多都有這類圖樣,但是這是屬於藝術的範圍,你們兩人念的學校不會教這種東西。」
齡玉說完,再用兩根手指頭,在地上弧形中加了一個三角弧形
「看,這樣像不像卡通裡面,孫悟空的筋斗雲?」
「對耶。」兄弟兩人都笑了,齡玉解釋完接下去說
「很多人都以為乾冰就是乾的,燃燒以後會完全消失。事實上它會夾帶水氣,弄髒很多東西。我有一雙白色戲鞋,就是唱鬼戲時被台上的乾冰毀掉的,才一場戲就毀了。」
「放乾冰的機器很大台嗎?」飛鴻問
「不小,應該放在這道牆後面,可以挖一個洞從裡面噴出來,三更半夜的,大家看到鬼都嚇死了,沒有人會注意到牆上有個洞,你們跟我來。」說著走出戶外來到走廊背面。
「你們看,這裡有個鑰匙孔。」齡玉從頭髮上拿下兩隻小黑髮夾,開始開鎖,飛鵬大驚失色「阿姨,妳!」
「別這樣大驚小怪啦,我技術已經很差了,你還吵我。」
齡玉喝止飛鵬,大約一分鐘後她把門打開,機器架在高處,乾冰出口做成長條橫放,以便讓屋內的乾冰從頂上,像瀑布一樣流洩而下。
「哼,果然是乾冰機,真沒創意。」說完又把門鎖回去,三個人回到小木屋,一路上齡玉顯得臉色沉重。
「阿姨,有什麼不對嗎?」飛鴻問
「乾冰並不便宜,我們後來演出時多數都改用噴煙,但噴煙機的聲音大,吱吱的響個不停,乾冰就很安靜。你知道嗎,有一次我導的戲,其中有一整場要用到乾冰,才一場耶,好像就花了三萬塊,現在很多人一個月薪水還不到三萬。
這些人做的事一定有很豐厚的利潤,才會下這麼大的本錢。他們雖然不是真的鬼,但對一般的老百姓來說還是很危險。」
他們三人和小山豬碰面後,小山豬說,他打電話回隊上,分隊長查到這兩年來,此處並沒有發生竊案、搶案,或者什麼特別事件,倒是鄰近鄉鎮發生了很多大宗珠寶竊案,都還未偵破。警方從普通的銷贓管道,只找回一兩樣失竊物品。
「這就對了,」飛鵬一拍桌子說「這裡是他們的巢穴,好兔不吃窩邊草,所以他們不會在附近犯案。」然後將他們剛才的發現告訴小山豬。
小山豬說「阿姨妳真的好厲害喔,應該開個偵探社的。」
「那不是我厲害,而是這些機關變化,本來就是為舞台表演需要而發明的,卻被歹徒拿來作壞事。任何一個有經驗、有腦子的舞台工作者都看得出他們的手法。」
「可是妳也很會觀察別人啊。」飛鴻說
「那是因為人生經驗,再加上後來我當了導演。演員必須要關心自己,導演則要關心別人。我當現代劇的導演時,會找個適合的地方偷偷觀察別人的舉動。」
飛鵬笑了「像福爾摩斯兄弟那樣。」
「對啊,了解什麼樣的人會怎麼做,才能給演員正確的指導。」
齡玉又陷入了沉思,一會兒眼睛發亮,一會兒又沮喪搖頭,三個人都不敢打斷她的思緒。過了很久齡玉終於開口
「飛鵬,你和阿旺開車下去買些飲用水,還有麵包、餅乾之類的東西。把東西都放車上,車子停在比較遠的地方,確保你爸和二舅不會去用,鑰匙藏在身邊別掉了。飛鴻,等一下我把他們幾個都拐出戶外,你趁機去把你們三個人的睡袋偷出來,別讓你爸和二舅發現。」
「阿姨我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做。」飛鴻發問,齡玉看看手錶說
「他們快醒了,大家動作要快,不要被他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晚上烤肉的時候,我會詳細解釋給你們聽。」她的表情很嚴肅,於是三個年輕人依照她的吩咐開始行動。
齡玉走到小木屋外四處打轉,當她走到女生房間外面,看到窗簾是拉上的,小姐們應該還在午睡。
她往屋子左方走去,發現小木屋的轉角處,木材因為左右交錯,在屋子轉腳造成一塊塊的突起,正好當成踏板往上爬。齡玉爬上屋頂後,看到中央靠屋簷處有一根突兀的鐵製橫槓,她心想,對方就是這樣做的,都是因為自己太矮所以之前才沒發現。
齡玉趴下身體,用腳掌勾住鐵槓,全身放鬆垂墜下去,伸手敲敲窗子。
飛雁朦朧中聽到聲音,拉開窗簾一看,發出一陣尖叫「啊!啊……」然後和毓馨、二舅媽緊緊抱在一起。
「是我啦,叫什麼叫?」齡玉大聲吼回去,此時飛雁和毓馨的爸爸也聽到聲音跑進來。
蕙玉把窗簾全拉開,看清楚是齡玉在搞鬼,忍不住開了窗子罵人「齡玉妳在幹什麼啊?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妳不知道嗎。」
「我又沒嚇妳們,只是敲敲窗子而已,誰叫妳們這麼沒用。」齡玉不削的說。
「妳怎麼弄的?」蕙玉問
「妳們出來看就知道啦。」
六個人穿著拖鞋就跑出來,看到齡玉倒掛在鐵桿上晃蕩著,全都說不出話。
齡玉左搖右擺覺得表演夠了,就從腰部往上一翻,雙手抓住屋簷,笑嘻嘻的放開腳板再輕輕跳到地上。
「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誰知道妳們膽子這麼小啊?」
「小姑姑妳嚇死我了啦!」毓馨哭了,齡玉翻了個白眼,二嫂狠狠的瞪了小姑一眼「妳真是瘋了。」
「我本來就是啊,妳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齡玉理直氣壯的說著。二哥和二嫂氣到說不出話來,陪著哭泣的女兒慢慢走回屋裡去。
「妳喲!」蕙玉狠狠的在齡玉肩上捶了一拳,齡玉虛偽又耍寶的說「哎喲,好痛呦。」蕙玉一家三口也走回去了,齡玉還在他們背後大叫「該開始準備烤肉啦!」
一會兒飛鴻從小木屋裡出來
「拿到了嗎?」
「連妳的都拿到了。」
晚上七點,兩位熟男在院子前方空地上升起營火,兩位賢慧的主婦端出許多食物、飲料和待烤的生食。
兩個小女生在營火的照耀下心情似乎好了點,但他們還在生齡玉的氣,沒人要跟她說話,這正好給他們四個人竊竊私語的機會。
齡玉開始解釋她的計劃「如果,我們今天設下陷阱抓他們,竊案判得再重也不會是死刑。等他們被放出來,山區管理處那邊登記了我們所有人的資料,只要有心一定查的到,我們每一個人都逃不過他們的復仇行動,對吧?」三個男生點點頭。
飛鴻問「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們?」
飛鵬說「我們有十個人耶,鬧得太大了,警方非得來查不可,這間屋子就不能再用了,聰明的竊賊通常都會避免殺人。」
齡玉說「沒錯,但現在不殺我們,等到發現是我們告的密,樑子就結大了。而如果我們現在就要求下山,你們二舅那個脾氣一定會要我們解釋清楚原因,然後他一定會堅持去報警,對方一樣也會知道是誰告的密,最後結果也沒好到哪裡去。」
「現在我們回頭想一想,為什麼所有竊案中的珠寶幾乎都沒找回來?竊賊裡面一定有擅長金工的人,把首飾的樣子改造過後再拿去賣,所以大家都找不到,在他們大發利市,或者下定決心買到自己的巢穴以前,這裡就是他們的加工廠。」
「我不覺得這裡像金屬工作室。」飛鵬說
「我想是藏在地下室。你們想,一樓全被我們佔用了,但什麼都沒看到,所以我猜應該有個地下室當成工場在用,出入口是設在室內。當我們入住這個地方,他們就無法自由進出,所以才急著趕我們走。」
「那再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晚上對方一定會用乾冰鬼魂攻勢,兩個小女生一定會害怕非要逃走不可。我們要配合一點,也裝成很害怕的樣子,四個人搭上同一台車,故意脫隊繞回來。晚上睡睡袋,白天回來觀察一下狀況。如果應付不來,就趕緊下山找警局的人,如果我們應付得來,就把他們綁起來,直接通知南投警局上來捉人。」
「不通知管區嗎?」小山豬問
「我懷疑有內應,不然,怎麼會同一群歹徒在同一個地方住上好幾年,卻沒人發現?所以,要請總局警員不能透露是我們報的案。」
「會不會是登記處的管理員?一知道我們要來,就通知歹徒先行離去。」飛鵬說,他有點無法接受警察當內應的說法。
「那為什麼不乾脆在訂房的時候,直接告訴我們,這間房子已經壞了不能住?難道你舅舅還會專程開車上來,查證對方所說是否屬實?」
「我有個奇怪的想法。」大家轉頭看小山豬。
「也許他們只是想裝鬼好出名,你們知道最近這幾年很流行到旅館看鬼。」
齡玉笑了「不錯嘛小子,聯想力很好。國外是有些旅館專門讓人看鬼,有看到鬼的客人要多付點錢,沒看到鬼的就算便宜些。但這間屋子是國有財產,他們又沒承包業務,花那麼多成本替小木屋做廣告,對他們自己有什麼好處?」大家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好,你們兄弟倆去吃烤肉,記得幫阿旺留點好料。阿旺和我去找他們的工場。」
「為什麼?」兄弟倆齊聲抗議。
齡玉又開始跳她自創的那種超做作芭蕾舞,一邊說「因為兩位小美女需要勇敢的大哥哥的陪伴,但是她們都在生我的氣,不想看到我。而阿旺和我很熟,大家會認為他在陪伴我、安慰我。」
齡玉說完給他們一個《愛莉絲夢遊仙境》中歙縣貓的微笑,然後帶著小山豬離去。一路還念著
「我看過有貓沒有笑的,但沒看過有笑沒有貓的。」
齡玉在一樓的收穫很多,比如發現客廳的台燈有搖控裝置,可以從遠端控制明滅,底下還裝有隱藏滾輪,可以讓它滾落地上。還有窗簾和窗子之間的隱藏式風扇,讓料子很薄的窗簾可以自己飄動等等。
「還真的花了不少心血嘛。」小山豬說
「還是沒找到最重要的。」齡玉站在客、餐廳的中間,緩緩四下環視兩圈後,眼睛盯著離房間最遠,靠近後門的角落,直直走過去。
「我直覺是這裡。」齡玉低頭看著地板
「可是不像門啊。」
齡玉想了一會兒,蹲下去伸手用力一按,一大塊板子立刻彈了上來,出現了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暗門的形狀和拼接地板完全一樣,每排木片和旁邊的一排都是半片對齊,所以板子前緣是凹凹凸凸的,沒人會想到這是一道門。
「阿姨妳怎麼想到的?」小山豬問
齡玉指著她剛才壓下去的地方「這塊木板比其他地方顏色淺了些,應該是常常被碰觸的關係,所以我試著碰碰運氣,還真讓我猜中了。」
齡玉把木板再往上一掀,拿出隨身手電筒,小山豬說「阿姨,我走前面啦。」齡玉笑笑接受他的好意,把手電筒交給小山豬,先後走下樓梯。
地下室正如齡玉所料,是個金飾工場,房間不大,是遷就原有的柱子挖的地下室,所以高度只有二公尺多一點。室內有幾個簡單的模子,焊接工具,最大的工具是融化金子的爐子,因為一開動整間屋子就會熱起來,可能也很吵,甚至影響一樓冷氣的使用,所以有旅客入住時,工廠就非得停擺不可。小山豬拿出手機來開始四處拍照。
齡玉開了幾個抽屜看到裡面的贓物,嘆了一口氣
「這些沒品味的賊!」
「怎麼啦?」小山豬湊過來看。
「他們把偷來的設計師款高級金飾,全變成老舊路邊金子店賣的俗氣貨色了。」齡玉無奈的把玩著漂亮的舊項鍊墜子,和閃閃發亮圖樣粗劣的手鐲。
「阿姨我們上去吧。」
「欸,你看。」齡玉打開最後一個抽屜看到兩把手槍,四盒子彈,她伸手去拿。
「妳該不會想?」小山豬吃驚的說
齡玉嚴肅的說「就算我們不用這些武器,也不能讓歹徒拿來攻擊我們。」
「對喔,」小山豬拍一下自己的頭「我怎麼會沒想到?」
「恭喜你,這表示你還很年輕。」兩個人拿著手槍和子彈到吉普車裡藏好,再加入烤肉營火晚會。
齡玉幾乎什麼都沒吃,兩眼發直看著營火,不到十分鐘又趁亂從後門溜出去,機靈的飛鴻也悄悄的跟著。
「阿姨妳又想做什麼?」
「搬一些石頭備用。」
飛鴻已經習慣了齡玉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風,所以也不多問,跟著阿姨搬動他們所能搬動最重的二十幾顆石頭,移到後門附近,流了一身汗,再拿些野草布置的自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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