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齡玉接到學弟的電話,邀請她在春節期間到澳洲演出,對方提出的條件相當不錯,讓一向懶惰的她也心動了起來。

這學弟是晚她一期的武生,他們班上的武旦不出色,而齡玉班上沒有武生演員,所以他們從小就時常搭配演出。

邀演單位支付全額旅費,演出一場三百美金,一共三場。在景氣不好的今日,這個條件真的算是非常優厚,而且齡玉只需演出〈十字坡〉中摸黑開打的一段。

齡玉放下電話後,拿了兩個空的可樂鋁罐和剪刀、布質黑色電工膠帶,在餐桌上製作簡易的演出必用道具,飛鵬好奇的湊過來看,於是她告訴飛鵬演出的消息,飛鵬問

「〈十字坡〉是什麼戲啊?」

她解釋說「武松在被官府發配的路上,遇到張青和孫二娘夫妻開的黑店。你知道《水滸傳》裡這段故事吧?這間黑店專賣人肉包子。

半夜孫二娘打算去殺了武松,但是武松很機警根本沒睡,兩個人烏漆抹黑的就打了起來。後來他們才發現彼此有共同的朋友,於是他們夫妻就幫助武松逃到梁山。我和學弟只演開打的那一段,戲裡要用真的飛刀喔。」

「我以為摸黑開打是兩個男的對打。」

「那是〈三岔口〉,外行觀眾多數只知道那齣。我學弟本想演那齣的,可是他們班唱武丑的陳立武實在沒空,所以就找我。其實多數觀眾喜歡看有旦角的戲。」

「對他來說有差嗎?」

「沒差,〈三岔口〉用的刀子長,不好帶。孫二娘是武旦,頭上東西多,但也都不會太麻煩。」齡玉晃一晃手上的東西

「你看,我現在正在做的這東西是『鐵片子』,這樣他們和我都可以輕鬆點,節省梳頭的時間。而且蓮芳也要去唱虞姬,我順便幫她做一份。」

飛鵬看齡玉把鋁罐剪成長條狀,一頭方一頭圓,五吋長一吋寬,表面貼著黑膠帶,就問她

「妳說這叫鐵片子?這是幹什麼用的?」

齡玉把做好的一排七個長鐵條放在額頭上

「京劇小旦前額不都是很多個這樣彎彎的東西嗎?」

「對耶。」

「傳統是用一束頭髮,泡在刨的薄薄的榆木片擠出來的汁液裡,再慢慢的梳捲成型,那很難又麻煩。所以我們現在小演出時都省事這樣做,這當然很不正式。」

「喔,原來這樣啊。那妳什麼時候去?」

「演出日期是配合當地華人過春節,所以我要向你外公他們請假,今年不去高雄吃年夜飯了。」

「阿姨,妳確定自己還能打嗎?」飛鵬有點擔心的問

「二十幾分鐘的戲,又不踩蹺,還好啦。你知道這幾年我還是一直保持固定的運動量,所以體力是吃的消。出門時我會把護踝、護腰、護腕全帶齊了。不過,這樣真的讓我覺得自己老了。」

「那妳學弟呢?他的體能保持的如何?我記得妳說武生戲更費體力。」

「他現在在一間藝術學校的舞蹈科系教中國舞,每天都要帶學生練功,沒問題的啦。」

「所以妳會和蓮芳阿姨他們一起去?」

「我提早兩星期去。蓮芳和李豫可以在台灣排戲,我會先去學弟家住,因為我們已經二十年沒有同台演出了,得先排戲。剛才不是告訴你這個戲用到真的飛刀嗎?我一個『趴虎』摔在地上的時候,他要把匕首一丟,正好射入我耳朵旁的地板上,沒默契的話會出人命的。」

飛鵬講話的聲音忽然變低了「妳是說台上用真刀對打?」

「應該說是匕首才對。我學弟說,他會把武器準備好,因為怕我過不了海關……幹嘛?」

飛鵬眼睛瞪的很大「外公、外婆知道妳這樣演過戲嗎?」

「我們最後一次演出的時候,他們通通都有去看。」

飛鵬對著阿姨點點頭,眼睛還是一樣大。

「有問題嗎?」齡玉眨眨眼。

 

 

齡玉出海關時,學弟劉建國已經帶著他的美籍妻子艾莉絲在機場接機,同行還有一位高大的金髮男子。當學弟介紹他們認識時,齡玉只覺得被一片陰影遮住。

「宋姐,這位是我老婆的哥哥,強納森.班奈特,從美國來度假的。我要怎麼介紹妳啊?我是說他不會中文。」

齡玉伸出手向對方自我介紹「Artemis, his classmate. 」

劉建國笑著說「我忘了妳會說英文。」(以下文章,作者當然全是寫中文)

此時只見強納森有點驚訝的說「阿蒂蜜絲?這不是個英文名字。」

齡玉笑了,挑挑眉「是啊,我知道。因為我和雅典娜是姊妹,我爸是宙斯。所以我當然是阿蒂蜜絲,了解嗎?」強納森看著齡玉,一會兒才想到對方是在開玩笑,於是大笑了起來

「真好,台灣來的阿蒂蜜絲,我猜妳一定會中國功夫。」

「只會一點太極拳。」

「真的?」

強納森沒想到真的被他猜中了,驚訝的眨眨眼。當艾莉絲和齡玉擁抱問好時,他非常有風度的替齡玉把行李搬上車。齡玉用中文問劉建國

「你大舅子是從事警務工作的嗎?」

「不是,妳怎麼會這樣想?」

齡玉笑笑,心想「眼神啊,優秀而資深的警務人員,眼神會很銳利。」

四個人上車後,劉建國說「這星期妳先住我家,客房已經給強納森住下了,妳睡莎拉房間,她過去和弟弟先住兩天,小孩子嘛。」

「沒問題,莎拉不會不高興吧?」

「我告訴她,照片上穿中國傳統戲劇服裝的兩個阿姨要來,她非常期待呢。」

「什麼照片?」強納森好奇的問

「我們年輕時演出的照片。」

「可以給我看嗎?」

劉建國笑了,因為他從照後鏡發現齡玉給他一個白眼。

「等阿蒂蜜絲回台灣再給你看。」

「為什麼?」

「她不喜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可以要求她。」

沒想到強納森真的開始要求齡玉給他看照片,

「喔,拜託,我知道阿蒂蜜絲不喜歡男人,但我只是想多了解中國文化而已。」

齡玉實在是被問煩了,就開始裝傻

「喔,我的英文太糟糕了,無法解釋清楚原因。」

「我知道妳在騙我,妳在波士頓念大學和研究所,妳的英文很好。」

「我回到台灣以後就把英文全都忘光了。」然後開始胡言亂語,使用洋涇濱回答問題,害的強納森一直笑個不停,最後只好放棄。

 

 

齡玉很慶幸自己不用一直應付強納森,因為他也很忙,他有個澳洲友人常約他出去。不過,齡玉懷疑他們不是出去玩,因為他所謂的友人,明顯的看的出也是警務工作人員。

當然齡玉並沒有多問,畢竟她自己也是來工作的,每天都要排戲。此外她和蓮芳約好,演出過後一定要去住「四季飯店」冬泳(反正澳洲是夏天)、吃大餐、睡大床;逛「阿得雷德動物園」;到雪梨歌劇院看表演。

再到南澳海灘遊海泳,讓小歧腳企鵝從身上踩過去(小歧腳企鵝很小隻,但會欺負人類~電影《馬達加斯加》裡的那四隻企鵝應該就是這個品種),所以一點都不想惹麻煩,雖然麻煩總是自己找上門。

為此,齡玉還必須努力的推掉很多飯局,在排戲之餘硬擠出時間,以便事先安排好他們三人的遊樂計劃。

過兩天就是除夕,明天蓮芳和李豫才會到雪梨。

齡玉之前就從電視節目上知道,靠近雪梨的海灘附近,有一間叫「柯貝」的餐廳,專賣波斯食物。她非常想去品嚐中東美食,但學弟不想冒險吃不熟悉的食物。於是她自己上網找到地址,利用學弟夫妻兩人都有課的這天中午,一個人去吃點特別的。

齡玉穿輕便、戴著棒球帽一個人出發,花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柯貝」。

因為最近運動量大,現在又還只是中午,齡玉便很豪邁的點了「卡雷帕切」(早餐吃的燉羊頭和羊蹄的燉肉加湯品)、「庫必戴」(串烤香料絞羊肉)、豆蔻咖啡和甜點「巴卡拉瓦」,並沒想到自己是否吃的下這麼多食物。服務生很謹慎的告訴她「卡雷帕切」裡面會有羊舌頭、臉頰肉和羊蹄。

她笑著回答「我就是要來吃這種東西。」那位可愛的伊朗小男生帶著爽朗的笑容離去。她忽然聽到有人使用帶有地方鄉音的中文交談,就把臉轉往聲音的方向,看到後方坐著三個華裔男性

「把他們都做掉算了。」這一句話讓她汗毛直豎,假做欣賞牆上裝飾,漸漸把臉轉向另一邊,並且壓低帽簷。

「小聲點,」第二個人說「叫人會聽見。」這個人說話像是上海人。

「這裡有誰聽得懂中文啊?」第三個說話的人則是有很重的廣東腔。

齡玉此時力求鎮定,希望他們不會發現自己。恰好服務生端了「卡雷帕切」上來,於是她用美國腔很重的英文,輕聲和服務生聊幾句關於食物的問題。一會兒服務生走了,她一面認真的品嚐食物,同時豎起耳朵細聽,希望沒有漏掉重要的話。

那廣東人又說「阿剛,你跟他說清楚一點。」

第一個人又開口說話「我從紐約就發現了那個老美,哪兒這麼巧,剛好又在這裡出現?擺明了是跟蹤咱們來的。」

第二個聲音說「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下次再碰到他的時候,假裝向他自首,說是要設計抓你們,把他和那個澳洲警察拐到『老舅那兒』,那地方人多好辦事。」

「行嗎?」

「總得試試,他們跟蹤人的本事太好了,我怎樣都甩不掉。這段時間我什麼事都不能作,真要讓他們把老巢剿了可怎麼辦。」

「好吧,那就這樣。但先別急著辦事,等明天大傢伙都送到再說。」三個人說完後就付帳出門。

齡玉叉子插在羊肉上沒動,心裡浮現一種想法:他們說一個從紐約來澳洲的美國人和一位澳洲警察,難道會是強納森他們?他們兩個分明是從事警務工作,這一切串起來相當合理。這樣說來的話,「大傢伙」是指重型武器嗎?但「老舅那兒」指的是什麼?聽來是他們的巢穴,但那是哪裡?「老巢」又是哪裡?

可惡,為什麼要發現這件事,害得她食不下嚥。最後只好請那位可愛的伊朗小男生叫計程車,並幫她把食物打包帶回去。不過這樣一來就喝不到飯後附贈,風味獨特的香料茶。而且那美味的酥皮點心「巴卡拉瓦」味道也會變差。但是人命的價值總是高過食物啊,此刻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判斷是錯的。

 

 

齡玉用最快的速度殺回劉建國家,從室內電話的記憶鍵中,找到強納森的電話號碼撥出去,當強納森接到電話時非常驚訝

「阿蒂蜜絲,真是太驚喜了。」

「閉嘴,聽我說,你是個警務工作人員吧,班奈特先生?我今天在餐廳吃飯時,聽到幾個華人討論要殺你和你的澳洲朋友,消息絕對正確。快回家來,也許我可以幫助你。」說完就掛上電話,不給強納森拒絕的機會。

強納森和李德.施密特~一位沉默的德裔澳洲人~匆匆趕到劉建國家時,他們夫妻還沒回來,齡玉努力的嚥下一口羊頰肉,拿叉子指著他們。

「你們倆都來了?誰在跟蹤他們?」

強納森用一種非常警覺的目光盯著她看

「另一組警探。告訴我,妳怎麼會知道我是警察?」

「你們的眼神和走路的樣子,很清楚的表達出你們的身份。你們都是受過嚴格體能訓練的,普通人走路不會這麼挺,左右步伐對稱。頭髮不會太短,所以應該不是軍人,軍人就不用隱瞞身份了。不只我,那三個中國幫派份子也看出來了。」齡玉皺眉瞪強納森「為什麼艾莉絲不知道你是警察?」

強納森說「我在國際刑警組織任職,她以為我全職炒作股票,所以不必固定在一個地方工作。」

李德則簡略的說「雪梨警局緝毒組。」

強納森追問「你確定沒錯嗎?華人怎麼會去伊朗餐廳吃飯?」

齡玉瞪了強納森一眼,強納森笑著說

「我的錯。」

齡玉把實在吃不下去了的半份燉羊頭肉推到一邊,喝著超強烈的荳蔻黑咖啡配著又油又甜的「巴卡拉瓦」吃了起來

「也許他們覺得華人不會去伊朗人開的餐廳吃飯,可以放心說話。但也許他們和我一樣想嘗試新鮮的食物。也許你們也可以試試這個『庫必戴』,也就是串烤香料羊絞肉,很好吃。」

齡玉指指盤子裡的食物,再把沾在嘴邊的酥皮點心碎片推回嘴裡。強納森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於是她把聽到歹徒討論計畫的詳述一遍,強納森聽完之後說

「妳怎麼確定他們是幫派份子?」

齡玉說「他們討論殺人時的態度,認真到讓人無法忽視,總不會是在討論電影劇本?」

強納森微笑著說「查理(劉建國)告訴我,妳是他認識的人裡面最聰明的一個,但他沒告訴我妳這麼勇敢。」

「那是他認識的人太少了,而且吃羊舌頭和羊蹄也不能算是勇敢,我是台灣人耶。」齡玉又咬了一口甜點,問強納森

「現在你們怎麼辦?跟著他們的計畫走?你們懂中文嗎?」

李德說「我們都懂一點,但有時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齡玉點點頭「他們其中一個是廣東人,另外兩個是上海人,所以必須用法定語言溝通,才不會聽不懂對方的話。他們口音很重,不容易懂。」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的中文好,有時候會因此延誤我們反應的時間。」李德看起來有點無奈

「班奈特先生,你竟然假裝不會中文?」強納森虛偽的撐起一個微笑的嘴形。

「好吧,那你們知道他們的計畫了,要小心喔。真的不想吃點『庫必戴』?」

他們兩個拿起叉子,一人叉了一塊烤肉默默吃了起來,頓時陷入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強納森說「妳可以幫助我們嗎?」

齡玉差點噎到「別開玩笑了,他們很可能會來看演出,那就會認識我,這樣我怎麼能幫上你們啊?難道警方沒有中文程度更好的人嗎?」

強納森說「我的華裔搭檔上個星期槍戰受傷,還沒復原,但我急著想抓到他們的證據,不可能等他復原。」

李德尷尬的說「以前澳洲不太歡迎中國人。」

「排華政策,我知道。」

「所以澳洲的華人多數是這二十年移民來的,學歷比較高,都會說英文。」

強納森點頭「對,不像紐約,很多分局都有中文很好的警察,對付一輩子都不會說英文的華人。」

李德又說「我不可能去找個留學生來翻譯,太危險了。可是妳好像很厲害。」

齡玉說「可是我的演出……」

強納森說「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認識就好了啊。」

這下為難了,對齡玉來說冒險犯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是這樣很可能會影響到她的玩樂計畫,而且飛鵬送機時,千交代萬交代,叫她不可以多管閒事。不過她把那兩樣寶貝和另一樣新武器都冒充演出道具,帶進澳洲了,也許有機會可以用用她的新武器……

強納森花了十幾分鐘解釋他要做的事。他們要對付的這些人,原本在紐約販賣古柯鹼,強納森想追蹤他們供應商的貨源沒結果,卻跟著他們一路來到澳洲。

目前確知的是,兩個從紐約來的華裔毒販,和當地的黑幫份子接洽,但澳洲此處並非貨源供應商,應該是他們的新據點。強納森希望能肅清這一掛毒販。

從齡玉聽到的話裡,他們估計對方是以所謂的「老舅那兒」掩護毒品運送。所以強納森打將計就計,先弄清楚所謂的「老舅那兒」是怎麼一回事,以取得確切證據。

齡玉問「有計畫嗎?我能做什麼?」

強納森說「我想順著他們的計畫走,當他帶我們進『老舅那兒』時,我們會帶上迷你藍芽耳機,將手機開啟多方通話模式。妳只要在外圍,用耳機替我們監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即時通知我們他們的計謀。讓李德的搭檔帶著其他警察支援,依照妳發出的消息判斷該如何行動。」

齡玉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如果他們阻斷電話訊號呢?萬一這『老舅』的地點在地下室,很容易就能阻斷訊號。」

強納森說「我們可以派重裝警察保護妳。」

齡玉說「那不是重點。哦,我是說,大家的安全都很重要。但是我人在外面監聽,如果訊號中斷,要怎麼發出警訊?」

李德說「訊號一中斷,我的搭檔就會帶人攻進去,妳就快離開。」齡玉眉頭鎖的很緊,李德又說「我們當然會穿防彈衣。」

齡玉吸了一口氣「你們知道他們有重裝備吧?也許你們一進去,對方就會直接開火?」強納森和李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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