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有財拿出正要打開車門的時候,有個女人從他身旁走過。

「哇,好漂亮的車,BMW對吧?」

林有財看看面前這個女人,雖然比女朋友年長一點,但卻…怎麼說呢?氣質,對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一位有氣質而且還肯跟他說話的女人。

「對啊,妳很懂車喔。」他忽然覺得自己一口台灣國語真是太糟糕了。

女人笑了笑,林有財快不能呼吸了,她那染成深紫色過肩的長髮,蒼白的臉,白色的洋裝,就連用金屬鍊子掛在肩膀上的包包都很可愛,可惜眼睛被大大的墨鏡遮住了。

「不是很懂,但我很喜歡白色的車,BMW又讓人覺得很安全。」她說話的聲音很柔,很好聽。此時林有財萬分慶幸自己花大錢把車子修好。

「我也是這樣覺得。」林有財傻笑,不禁注意到她嘴唇上淡淡的口紅,相較之下,讓他覺得女朋友每次都用那種鮮紅欲滴的唇膏和指甲油,好像剛吞下一隻兔子的大野狼。

白衣女子向他點頭致意,轉身就要走了,林有財心想著趕緊找點話題吧。

「小姐妳住在這附近喔?」

白衣女回頭「不是,我是來看房子的。」

「看房子?妳想搬到這附近來住喔。」

女人搖搖頭,笑得更燦爛了「不是,說起來真的很不好意思,其實我是自己在做房屋仲介。」

「那太好了。」林有財心想「那我們算是同行耶,我是承包工程的。」

「我和一般的仲介不一樣,我通常是買了房子,裝潢得很漂亮以後再高價賣出去。我不懂建築,只會這樣進進出出賺一點價差而已。」

「那也許以後我們可以合作喔,我本人是做裝潢工程的啦。」說著趕緊掏出名片雙手送上,女人接過名片,邊看邊笑

「可是我沒有名片耶,這樣好了」女人拿出一包面紙,掏一張出來用原子筆寫下自己的姓名電話。

一邊寫,林有財開始和她聊起房價行情,這女人好像真的很厲害,懂得很多。

「糟糕,」女人看了一下手錶「和你聊得太高興了,都忘了還有事情要做。這樣吧,如果我們有看到適合的房子,就和對方聯絡,講定了喔。」說完又笑了一笑轉身就走,留下林有財傻笑地看著她寫下的姓名「陳鈴鈴」。

 

 

星期六,齡玉約了從小就專門幫她配戲的同學吃午飯,並請他幫自己一個忙。

「妳…妳說什麼?」彭景華差點被湯包噎著。

「抓性侵犯啊!」

「小玉兒,妳不是跟我說真的吧?」他那低而粗啞的聲音,很重的北京口音,感覺非常戲劇化。

齡玉臉一沉「你不幫我?」

「不是,這事兒太誇張啦。」

「你是本來就是個花臉,哪齣戲裡不誇張?」

「這誇張和那誇張是兩碼子事兒。」

「好。」齡玉打斷他的話「那下回你接了戲,缺人少角兒的時候可別找我。」

「哎哎,小玉兒別這樣,」彭景華攔住作勢要走的齡玉「老同學了,別這樣。」

「誰讓你不幫我?」齡玉繃著臉「就這麼點兒小事都不幫。別忘了我的舊傷,哪回上台的時候腳不犯疼啊?你給的份兒還不夠我膏藥錢。」

「這可不是小事兒,」彭景華皺著眉,左右張望小聲而用力的說

「這是違法犯紀的事兒,我在台上是幹了幾千次沒錯,這台下呀,一回兒也沒。」說話時眼睛瞪得好大。

齡玉淡淡的說「這種行為在道德上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呦,怎麼又正確了又?」彭景華的京片子比齡玉重的多,聽他說話就像看戲一樣的有趣。

「替受委屈的婦女伸冤雪恨啊。」

「不說法院都判決下來了嘛。」

「你是說,無知法官被見錢眼開的律師操弄去幫助喪盡天良的狗男人欺負軟弱女子和小孩?這叫什麼判決?」她一口氣就說完整句話。

「妳……這話練了幾回啊?這麼順溜。」

「心裡話,何必練。」齡玉挑挑眉,彭景華說

「小玉兒,妳,哎呀,妳這不是難為我嗎?」

「我說大個兒,」齡玉和老同學聊天,越說京片子越重「你想想《時遷盜甲》是怎麼回事兒?《紅線盜盒》又是怎麼回事?《武松殺嫂》怎麼人人都說他是英雄?咱們從小學的不就是這個嗎?」

「哎呀,時代不同了,妳瞧現在台上哪個小旦還踩蹺的?」

「是啊,是變了,現代年輕人也都不看戲了,怎麼這癡心女子負心漢還是沒變?我真該弄張《勇敢復仇人》的片子給你看看,讓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時代。」

「那是啥玩意兒?」彭景華一臉茫然。

齡玉沒回答他,只是盯著他追問「你真不幫?」緊盯著彭景華猶豫的臉,然後深吸一口氣說「好吧,八年的同學,十四年的同事,就這麼算了。」說完轉身要走,彭景華叫住她

「小玉兒,小玉兒,」齡玉回身瞪他「怎樣?行不行一句話。」

彭景華想了一會兒「確定不會出事兒嗎?」

齡玉趴到桌子邊小聲的說「我都打聽清楚了,那層樓就單單我租的那間屋子是空的,其他都是些辦公室、倉庫什麼的。星期六有時會有人加班,到了星期天一個人也沒,原來那戶人家就是覺得空蕩蕩的怪可怕,才搬走的。」

「那……好吧,」彭景華搓搓手「我要做什麼呀?」

「重要的是把你台上最威風的樣子拿出來。」

「我演妳老公?」

「是的。」

「嘿,妳早嫁給我不結了,這會兒就不用假扮了不是?還出什麼國,留什麼學呀。」

齡玉爽快的說「行,趕明兒事情辦完了,我叫嫂子把她那位子讓給我。」彭景華忍不住笑了。

 

 

林有財之前看中意兩間房子帶著陳鈴鈴去看,不過價錢都沒談成。雖然這樣,林有財心情還是好得很,因為這讓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變多了。

他喜歡陳鈴鈴帶上普通的眼鏡,雖然鏡片還是有點顏色,可是這樣可以讓他稍微看見她漂亮的眼睛,而且從陳鈴鈴看他的眼神,他深信她是喜歡自己的。

因此他很樂意用他的白色BMW載著她到處跑,並幻想著當他的工人們,看見陳鈴鈴踏出他的轎車時,臉上會露出多驚訝的表情?但現在得先忍著,不能讓其他人去女友面前打小報告。

這次陳鈴鈴在信義區看中意一間舊公寓,他們約好在公寓樓下見面。

林有財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向她表明心意,所以特意穿上他最好的一套大翻領白西裝,還把配套的帽子先放好在車上,晚上帶鈴鈴去跳舞時一定用得上。餐廳也訂好了,一切都計劃得很完美。

陳鈴鈴今天穿上一件淺藍色的短袖紗質洋裝,從前方巷子轉過來走向他,美到令人驚喜,鈴鈴一定很期待和自己碰面才會這樣穿的。

陳鈴鈴買下的是公寓的三樓,他們搭電梯上來後,由一條狹長的走廊通向他們的新屋,陳鈴鈴拿出鑰匙打開門,直接走到客廳把窗戶打開。

「你看,視線很棒吧。」林有財的心不在上面。

「太好了,沒有別人」他心想。

「屋主呢?」

「簽約了,所以房子已經是我的了。」

「鈴鈴,我以為我們要一起買。」林有財驚訝的說。

「一起買?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們都一起看房子啊?」

「那只是因為你說要幫我做裝潢啊。」陳鈴鈴皺著眉頭。

「不是,不都是這樣。」林有財急著打破他們兩人之間的屏障。「鈴鈴,妳知道我喜歡妳,不對,我愛妳。」

林有財抓住陳鈴鈴的肩膀「妳也愛我,我都知道。」

陳鈴鈴說「你想太多了。」但是她沒有甩開他的手,也沒有很害怕。林有財笑了,心想「原來是這樣,她害羞,我要主動一點。」他靠過去要吻她,陳鈴鈴忽然跑開同時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強暴我。」

「怎麼會這樣?」林有財想著,就在此時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壯漢推門而入。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林有財趕緊解釋。

「他欺負我,這個人騙我,說要替我裝潢,結果我打開門讓他進來以後,卻打算欺負我。」陳鈴鈴頭靠在壯漢肩膀上哭泣。

「沒有,沒有,這是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壯漢說「那我老婆的衣服怎麼會破了?」

「她……她是你老婆?」林有財這下子呆了,還發現陳鈴鈴右邊的袖子竟然破了,而且掉了一半下來,真是讓他百口莫辯。

「老公,我打開監視器給你看,就可以證明我的話。」陳鈴鈴說著就拿起電視遙控器按了幾下,螢幕上竟然出現林有財抓住陳鈴鈴的畫面,但沒有任何聲音。

壯漢一把抓起林有財的領子,眼睛瞪的大大的,活像是廟門口的石獅子「先生,我看你最好和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等,等,等一下,去警察局幹什麼?」

「我要告你入室行搶、企圖強暴未遂,叫警察把你抓起來關。」

「你有什麼證據?」

「你有失憶症啊?剛才的錄影帶。還有,這層樓星期天就我們夫妻倆在,怎麼你會跑到這裡來?根本居心不良,存心圖謀不軌,像你這種人不關起來,全台北市的婦女同胞晚上睡覺都不安心。」

這壯漢聲音非常大,林有財覺得大概馬路上的人都聽見了「拜託啦,你行行好,這樣我以後還怎麼混下去啊?」

壯漢回頭問「老婆,妳說要不要告?」

「當然要告,他把我嚇得半死,我一定要他補償精神損失。」

林有財到這個時候才確定自己是落入仙人跳的陷阱中,可是來不及了。不是賠錢,就是被告上法庭再賠錢。

之前由於怕女朋友知道自己變心,身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陳鈴鈴』的存在,一旦上了法庭,沒有人可以替自己證明這一切,更何況對方還錄了影。他只好咬著牙說

「好啦,好啦,算妳狠,妳不要提告訴,看要多少錢我給妳啦。」壯漢這才放開林有財的衣領。

女人插著手,摘下眼鏡,第一次露出冷酷無情的目光「兩百萬,即期支票,不抬頭劃線。支票兌現我就不告你,如果我拿到錢之前你止付的話,我們就法庭上見。」

林有財氣得直發抖「這麼多?」

陳鈴鈴冷冷的說「我覺得還太少了點。」

林有財帶來的支票本,本來是為了未來的美夢準備,現在卻變成這樣。他看著這個女人毫無轉寰餘地的眼神,還有她那雄壯威武的同夥。

「好啦,開就開。」

「對了,支票上的名字,要寫『林陳月女』。」女人重重的說出他前妻的名字,目光變得更加兇狠而銳利。林有財呆了一下,「妳這個賤女人」衝上去想打人,壯漢從後面的衣領一把抓住他,那女人卻動也沒動。

「先生,當著我的面前打我老婆可不是個好主意。」壯漢語帶威脅。

「你們這些騙子,你們兩個都是騙子。」林有財口沫橫飛的罵人。

「是嗎?難道你就不是騙子?」陳鈴鈴說

「你把你老婆、女兒、外孫害得那麼慘,要不是警局的警員發現的早,小嬰兒早就死了。你不止是個騙子,更是個卑鄙無恥下流的小人。你不開支票,我們就到警察局去,兩條路你自己選。」

林有財想到女朋友,又想到最近新承包的兩個大工程,如果在警局留了案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他感覺拎著他衣領的強壯手臂,還有陳鈴鈴錢不到手勢不罷休的樣子,萬分無奈的在支票上寫上前妻的名字。

「我可以走了嗎?」林有財交出支票,那女人接過支票仔細檢查後點點頭,壯漢放開手。林有財悻悻然的整理一下白西裝的大翻領,走出大門。等到電梯下樓的鈴聲一響,

「小玉兒,我這個同學夠義氣吧。」

「挺威風的,」齡玉邊說邊把監視器和錄影器材拆卸下來「小孫子什麼時候生日啊?」

「怎麼?」

「姑婆送蛋糕啊。」兩人搬著一堆電器用品,開心的按下電梯按鈕。

 

 

齡玉到羅東找陳月女,兩個人一起去銀行兌現支票。月女告訴齡玉,林有財鄰居太太打電話告訴她,他的女友發現支票本的存根上有林陳月女的名字,兩人在家裡大吵大鬧。一過了晚上十點,鄰居太太立刻報警說他們擾亂安寧,又被管區訓了一頓。

「這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誰叫他這麼可惡。」

「我女兒要結婚了,妳可以來嗎?」

「妳是說……」齡玉有點驚喜。

「孩子的爸爸決定承擔責任,現在我表姊把三樓便宜的租給他們住,我們倆住二樓,他們上班時我就帶孩子。」

「這真是這幾個月最好的消息了,我一定來。」

「我該怎麼謝謝妳?」

「先不要告訴孩子們這筆錢的事,等他們上班的情況都穩定了再說,對年輕人來而言,天降橫財不見得是好事。更何況兩百萬並不是很大的一筆錢。」

「這個我懂,但我是說……」

「再讓我抱一下小寶寶?」

「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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